不過轉瞬, 周遭的景色已變。窮奇站到柳小妖和長生身前，微笑著：“能殺死傲因，真是有本事。”

柳小妖覷起雙眼, 瞧著窮奇額頭上的專屬印記：“你是西北荒的窮奇大神？”

“有見識！”窮奇右手輕揮, 一個石桌已擺在自己身前。他坐到石凳上，翹起二郎腿, 面色突然沈了下去：“我這西北荒可不是凡人和妖怪能擅闖的地方！識相的，乖乖回去！”

柳小妖朝著窮奇行了一禮：“小妖來到此處, 不過是想見一見秋夜白, 求神君通融。”

“想見秋夜白？”窮奇從鼻子裏哼了一聲：“你可知道秋夜白是誰？”

柳小妖淡淡笑著：“聽說他是地府閻君, 也是天界太子。”

“他身份如此特殊，又是獲罪才被流放到西北荒，你以為本君會放你一個凡人去見他麽？”窮奇低垂了眼瞼, 右手變出一只夜光杯把玩著。

柳小妖道：“若是神君不肯讓我去見他一面，想必我這一趟的終點也不過是西北荒入口。”

窮奇擡起頭瞧著柳小妖，心想這姑娘倒是聰明：“這道門的確是本君開的，可這並不代表本君就會允許你去見那秋夜白。”

“難不成神君只是放我進來殺掉傲因？”柳小妖始終不卑不亢, “想來這傲因不過也是因罪被放逐到這西北荒來，不經過神君的同意就擅自取了他的性命，是我的不是。”

窮奇笑了：“一只怪物而已, 死與不死，對於我這西北荒來說，並沒什麽區別。”

柳小妖點了點頭。

“我的確知道秋夜白被關在哪兒。”窮奇搖晃著夜光杯，杯子裏的葡萄酒越來越多, “可我也不能就這樣告訴你。”

“不知神君想要什麽？”

“我想要什麽？”窮奇笑了，搖了搖頭，言語中帶著不屑，“本君是這西北荒的主人，還沒有什麽東西是需要一個凡人送來的。”

“據我所知，西北荒之主不能離開西北荒。我這個凡人卻可以隨隨便便見到其他的凡人。”柳小妖竟然坐到窮奇對面，仿佛交易一般，“難道神君在凡塵世間就沒有什麽牽掛麽？”

窮奇的臉黑了下來：“難道你在書中不曾見過，本君喜怒無常，兇起來連鬼的魂魄都會吃麽！”

柳小妖眉頭微鎖，她和長生兩個又站到了蒼茫的荒地上。

長生苦笑著：“這窮奇果然是個怪神。”

柳小妖嘆了口氣，她沒想過窮奇竟然軟硬不吃。折騰了許久，太陽已經偏西，月亮掛到了西北荒的天上。柳小妖坐在地上，看著天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星，什麽都不願再想。

長生也坐了下來：“小妖姐姐是灰心了？”

“當然不是。”柳小妖輕聲說著，“我想，我很快就能見到那個秋夜白了。”

長生將外衫鋪到地上，仰躺下去，雙手交疊著枕在腦後：“其實這西北荒的天很好看，若是白日裏沒有那麽熱，這兒還真是個不錯的地方。”

柳小妖雙臂環著雙膝，側過頭看了長生一眼，原本不懂世事的弟弟真的長大了，帶著自己翻越冰壁不說，竟然還殺死了傲因，柳小妖有一刻竟然會覺著自己老了，雖然她這副凡人的身體不過十幾歲而已。

夜幕降臨，原本又熱又燥的西北荒竟然飄下了雪花。柳小妖叉起雙臂，不住用雙手摩挲著大臂。長生站起身來不停跺腳，上牙打著下牙：“姐姐，這西北荒的天氣竟然這樣怪？”

柳小妖已小跑起來：“書上倒是沒有這個記載。”

窮奇披著狐裘站在窗前看著天空中攘下的雪花。他從不曾以自己的喜怒哀樂掌控天氣，今日見了那秋夜白的妻子，竟然失了方寸。秋夜白還被他縛在柱子上，越掙紮越是動彈不得。窮奇想：倘若那柳小妖以凡人之軀熬過這寒冷的一夜，就是讓他們兩個見上一面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
柳小妖已被凍得面色慘白，仿佛全身血液都要凝固起來。長生將長袍披到柳小妖身上，卻好像於事無補。漆黑的天，看不出雪的顏色。柳小妖閉上的雙眼又睜了開來，長生正守在自己身邊：“千萬不要睡，睡著了就醒不來了。”

柳小妖用力點了點頭。

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，柳小妖從不知道是誰的床上醒來，秋夜白守在一旁。

柳小妖掙紮著半坐起身，覷起雙眼瞧著秋夜白，她心中的那個影子漸漸清晰起來。

“我就說你一定不會有事。”秋夜白側身坐到床邊，想要去握柳小妖的手，卻又有些不敢，“天君命搖光星君抹去你腦海中關於我的記憶，現在可想起一些來了？”

柳小妖搖了搖頭，終於開了口：“長生呢？”

“他在另外一間房中睡著，沒有大礙。”秋夜白起身走到桌邊，倒了一杯熱水，又坐回到床上，將水杯遞給柳小妖，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柳小妖輕輕咬著下唇：“抱歉……”

秋夜白苦笑著：“想不到孟婆熬制的湯竟然敵不過那搖光星君的術法，待我重回地府時，倒要好好問她一問。”

柳小妖猶豫了一下，終於問道：“你在這西北荒過得還好？”

“好？”秋夜白搖了搖頭，“那窮奇你見過，喜怒不定，我又算是他的犯.人，日子如何會好過。”他看著柳小妖的眼睛，認真問道，“你來，就不想問我些別的什麽？”

柳小妖卻灑脫一笑：“過去的事，曾經有人講給我聽過，雖然不見得有你講的清楚，可我也知道個大概。既然已經過去，不如就讓它真的過去？”

秋夜白皺了皺眉，他一時還不能理解柳小妖的意思。

柳小妖又道：“現而今，我不過是個壽命短暫的凡人，不想將時間浪費在聽故事上。”

秋夜白試探著問道：“你已見到了我，是不是就要走？”

柳小妖笑了：“那位窮奇神君肯不肯讓我留下？”

“只要你想。”秋夜白終於鼓起勇氣握住柳小妖的手，“即便你什麽都不記得了，就當你我兩個現在是初次見面，你可願做我的妻子？”

柳小妖抽出自己的一只手，輕輕撫摸著秋夜白的一頭白發，雖然這一世他們不過初見，可是在這十幾年的夢裏，她已記不得見了他多少回：“我以為那道影子的主人一定是個翩翩少年郎。”

秋夜白溫柔地笑著：“失望了？”

柳小妖搖了搖頭，心中還有猶豫：“若是我不走，恐怕也不會有多久好活。”凡人就應該活在塵世，那樣也不過只有幾十年的壽命，現在活在這連神仙的術法都被封印的西北荒，又能有多少時日？

“我來想辦法。”秋夜白扶著柳小妖躺下：“你只管好好在這兒歇著，一切的一切都交給我。”

柳小妖竟開起了玩笑：“交給一個犯了罪的神仙？”

“犯了罪的神仙不過是沒了術法，腦子依然好用，其他的也好用。”他挑了挑眉毛，卻收到了柳小妖的白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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